酒与诗词文化

（本网讯 苗電）中国古人把酒的作用归纳为三个方面：酒以治病，酒以善老，酒以成礼。

实际上，几千年来，酒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在中国古代人的传统观念中，酒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在社会生活中，它却具有其它物品无法替代的功能。酒在中国乃至世界的政治、军事、经济、农业生产、商业交流、历史文化、科学艺术等领域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今天要说的，是中国传统上酒与诗词文化以及现代生活方面的事情。

 饮酒时候常常想咏几句诗，写诗的时候又常常想喝点酒，总觉得酒与诗词就是形影不离、相得益彰的双胞胎。

 据说仪狄是中国酿造粮食酒的开山鼻祖，关注酒文化的人都知道关于仪狄造酒的很多故事。我最近翻看一下中国的酿酒史，从最早的史书《世本》里看到记载仪狄始作酒醪，以变五味。始作，就是开始制作，创造发明的意思，这说明是他最早造出了酒。

《吕氏春秋》里列出当时世上二十项创始发明，“仪狄作酒”就是其中之一。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每次翻读的时候，总会从中闻到浓烈醇厚的酒香。

 饮酒是乐事。但古时候，由于受到当时生产力水平的限制，酿造一点酒并不容易。所以有了一点酒，往往首先会想到养育自己家族的祖先，用作祭祀之用，与祖先的神灵共享。

 清酒既载，驿牡既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诗经.大雅·旱麓》

意思是说：清醇甘甜的美酒已经满满地斟上了，红色的大公牛也准备好了，用这些供品来祭祀祖先的神灵，以求祖先的神灵赐给大福。

 古代的祭祀者并不是白白地请神灵吃肉喝酒的，而是对神灵都抱有希望的，酒斟上了，肉也摆上了，形式上是让祖先的神灵享用，其实还是自己享用，做做道场，真实的愿望就是祈求神灵保佑。那时候水旱风雷，雨雪闪电，常常威胁着人们的生存。在无法主宰自然变化的情况下，只能向神灵祈祷风调雨顺，禾稼丰收，畜牧兴旺，人民免于饥馑。

 有駜有駜，駜彼乘牡。夙夜在公，在公饮酒。振振鹭，鹭于飞。鼓咽咽，醉言归。于胥乐兮！……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谷，诒孙子，于胥乐兮。《诗经·鲁颂·有駜（bi）》  

 这是一段载歌载舞，饮酒至醉的祭祀活动和祭祀祈求。不但希望自己富足快乐，而且还希望子孙富有，生活快乐。

随四季更替，人们一面披风雪，冒寒暑，不停耕耘狩猎；一面向神灵膜拜，从心灵深处暗暗祷告。然而真正让人们眉开眼笑，饮得安乐，饮得热闹的，还是在收获禾稼和捕捉到猎物的时候。他们一边饮酒，一边游戏娱乐，这是古代宫廷宴会时最为常见的享乐形式。他们投壶发矢，以决胜负。《诗经.行苇》中对此多有描写：敦弓既坚，四金候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胜负既定，欢呼声起，于是以大斗酌酒，互相碰杯，祈祷福禄。即使祭祀，也只是徒具仪式，实际上还是让美酒肥肉灌满自己的肚肠。

酒确实是美妙的东西，有了它，不仅要与神灵共享，而且还可以用来招待客人……

中华民族是个好客的民族。有亲朋好友来访，都要以美酒款待，一者是主人体面，二者是增加欢聚气氛和情趣。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屈原《九歌·东皇太一》

操余弧兮反沦降，授北吉兮酌桂浆。《九歌·东君》

 从屈原的诗句中，我们看到所饮用的酒里面已经加了“桂、椒”这些香料，说明酒的品种变得丰富繁多起来，并且具有了楚国的地方特色。

 屈原的诗篇，影响深远，宋玉步其后尘。《招魂》是宋玉很有影响力的作品，这篇作品里多次写酒，展示的内容，更加富有楚国风情。丰富的食品，精美的饮料，兰膏明烛，华灯璀璨，鼓瑟摇钟，美人共醉。虽是娱神敬鬼的幻想，但也反映了当时楚国贵族生活的豪奢。

到了汉朝末年，天下动乱，连年争战。曹操在自己的《蒿里行》里写到：“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当时，民生涂炭，朝不保夕，所以曹操作为一代枭雄，会感慨良多。其实，把酒临江，横槊赋诗的曹孟德，是个具有雄才大略的人，他希望平定各地的割据势力，统一河山，使天下出现大治，就可无忧无虑痛饮几杯了，所以感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讲究文明，讲究礼节，互敬互让，尊老爱幼，路不拾遗，无所争讼。国家的法度，公正无私，判刑合理，官吏爱民如子。老天爷体察善良的百姓，风调雨顺。这可能就是曹操当时的愿望，他一边饮酒一边驰骋想像，勾勒出一个人间乐园，可以说是开了“桃花源”理想世界的先河。然而理想终归是理想，醉意过后，回眸人间，一片混乱。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遥遥无期的目标，其难度无异于登天。于是深感力不从心，悲从中来，这一杯酒，味道可就完全不同了！

公子爱敬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参差。秋兰披长坂，朱华冒绿池。潜鱼路清波，好鸟鸣高枝。飘飘放志意，千秋长者斯。曹植《公宴》

曹植才高八斗，又是皇上的弟弟，不少文士都很仰慕他，乐意追随他。所以他日夜开宴，赏柳看花。秦筝齐瑟，美女娇娃。“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反正是“公款”，尽量花销就是。只要不过问政治，一天吃三头肥牛，做皇上的大哥曹丕大概也不会过来关心一下的。除了“置酒高殿上”，还纵马出猎：“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这篇《名都赋》，有评论者以为是曹植本人游猎生活的写照。其实“平乐观”为汉明帝所造，在洛阳西门外。能在那里设宴，且能饮每斗“十千”钱的美酒，恐怕非一般人所能为。尽管有丰厚的物质享受和斗鸡走马的乐趣，但并不能解除心灵的痛苦。不知是“遗传基因”或是现世实感，他因而慨叹：盛时不可再，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箜篌引》。人终究不免一死，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当然，大概也只有饮酒可以排解内心忧愁了。

李白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愿醒；白居易琴罢辄饮酒，酒罢辄吟诗；杜甫一生大部分时间穷困潦倒，依然嗜酒如命，朋友来了，没钱买酒，竟然拿破衣服去换酒喝。几个要好的诗友相聚的时候，那更是忘乎所以了。杜甫《赠卫八处士》写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晨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由此可见，杜甫完全把朋友情谊和酒融合在一起了。

魏晋之际，政局不稳，文士动辄得咎。当时文人“结社集会”，避谈政治，常常是以酒解愁。曹魏正始年间，陈留阮籍、阮咸，谯国嵇康，河内山涛、向秀，琅琊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常宴集于竹林之下，时人号为“竹林七贤”《三国志》。竹林七贤为逃避祸患，他们常常沉湎于曲蘖。如果说饮酒是乐事，那么，他们这酒饮得却是非常痛苦的。

 他们文名很盛，但一个个又都是大酒徒，蔑视礼法，放浪形骸。这七人之中，嵇康与阮籍，在文学史上齐名。嵇康是个务实求真，憎恨虚伪，反对俗礼，不满腐败统治的名士。他也知道言论不慎会招灾惹祸，但他生性耿直，出言不知避讳，且常爱喝酒，酒后说话更加放荡不羁，故不免因言招祸遇害。他的诗作虽然不多，但我们可以从他的诗中看到他饮酒时欢乐的赞颂。

 刘伶虽是一个文人，但更是一个饮酒狂士。他天天饮酒天天醉，一醉就赤身裸体躺在屋里。一次朋友去看他，说你这样不穿裤子多不雅观！他却说，我以天作房，地作床，房子就是我的裤子，你怎么钻到我的裤裆里来了？他经常携酒出游，走到哪喝到哪，让仆人拿把锄跟着，说我喝死在哪就把我埋在哪好了。一次他“饮酒一石”，烂醉如泥，刚醒来又要酒喝，妻子哭着哀求他保重身体。他说：“好！”然后，摆上酒席，对天起誓，从此戒掉。妻子大喜，疾忙备好一桌酒菜，刘伶双膝跪地，对天起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腥，妇人之言，慎不可听。”祝毕又痛饮，转眼醉倒。

欧阳修是妇孺皆知的醉翁。他那篇著名的《醉翁亭记》，从头到尾一直“也”着，顺着他的“也”路走下去，你会感觉到里面酒香浓郁，无酒不成此“记”，无酒不成此“乐”。天乐地乐，山乐水乐，皆因为有酒之乐。“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其实，鸟是知人之乐，且与人共乐的，一切乐事皆寓之于酒也。

 特别在文人中间，唐诗、宋词、元杂剧、明清小说，处处都洋溢着酒的淳香浓意。许多文人写诗填词做文章，必得先喝了酒才有灵感，才能一挥而就。李白斗酒诗百篇，没人对饮时，还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杜甫一生穷困潦倒，颠沛流离，但还要典衣买酒。在贫病交加的晚年还“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白居易基本上一生都是在饮酒作诗中度过的。在他传世的作品中，咏酒之作竟达八百余首。就连李清照这样的女词人，在填词前，还要喝上三杯两盏淡酒呢……

所以说中国酒文化的发展对中国诗词书画文化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拉动作用。可以说，没有酒文化，就没有今天这么光辉灿烂的中国诗词书画文化。酒文化促进了中国整体文化的发展，整体文化的发展又孕育和催发了酒文化的成长。中国五千年文明史，有酒的历史就占四千多年。在所有物质形态的文化中，酒文化是最源远流长，最博大精深的文化。

 不仅如此，纵观中国历史，从古至今，做什么能离开酒呢？皇帝登基要喝酒，天下太平也要喝酒，将军打了胜仗更要喝酒；老百姓娶妻嫁女要喝酒，孩子考上大学要喝酒，生个儿女添头牛也要喝酒；多收几斤麦子，多打几斤稻谷，做生意多赚几块零钱，也都要喝酒。

皇帝祭天地祭孔子祭祖宗拜神灵要喝酒，甚至清明节祭介子推，端午节祭屈原都要喝酒，老百姓祭祭死去的爹娘、祭祭厨房里的灶王爷要喝酒，求财求平安祭财神祭观音也要喝酒；有客自远方来，无酒不足见款款厚意；有朋到远方去，无酒不足见依依惜别深情；良辰佳节，无酒不足显其乐；丧葬忌日，无酒不足致其哀；困顿蹉跎，无酒不足消其忧；春风得意，无酒不足畅其怀；见了新朋旧友，没有酒就不足为兄弟哥们儿了。有朋友曾调侃说：“朋友关系再好，没有酒，谁还和你玩？”此话颇有深意。

  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中国酒文化。